验收复核还要等多久——苏北沿海化工企业复产难在哪

大门紧闭的苏北化企。

　　还有几天春节就要到了，《财神到》《恭喜发财》等熟悉的旋律近日又开始在大街小巷、各个媒体上传播开来。作为中国人最重要的节日，春节是人们最开心幸福的日子。然而苏北沿海地区诸多化工从业者却难以快乐起来。

　　“一年又一年，一直没给验收，复产更是不知道要等到哪一天。别说发财了，企业都快拖死了!”一家化企老总忧心忡忡地说。

　　从希望到失望

　　响水“3·21”特别重大爆炸事故后，苏北化工园区开始大整治，盐城市委在2019年4月4日决定彻底关闭响水化工园区。与此同时，盐城的滨海、大丰和连云港灌云县、灌南县(“两灌”)等地的多个化工园区数百家大小化工企业，也在一夜之间“休眠”。

　　据不完全统计，此次苏北化工园区的大整治，仅盐城和连云港地区停产化工上市公司或子公司就超过20家，主要涉及农药、染料和医药等精细化工领域。

　　时隔半年，2019年9月20日，江苏省化工产业安全环保整治提升领导小组正式出台《关于规范停产整改化工企业复产工作的意见》，即苏化治(2019)4号文件。该文件让苏北众多停产化企看到了整改升级后复产的希望。

　　在省里文件下发前后，盐城和连云港地方政府及有关部门也下发了文件，对当地化企停产整改后的复产做了规定，明确了整治标准、复产流程和工作要求。

　　2019年10月25日，丰山集团宣布，公司原药合成车间于当日正式投料复产。丰山集团由此成为盐城市第一家获得复产批复的化工企业。消息一公布，盐城和连云港等地的化工企业闻讯欢欣鼓舞，他们感到，复产的曙光就在眼前。

　　“既然政府允许丰山复产了，有一就有二，其他园区和企业在整改完成后，也会慢慢开起来。”盐城一家化企负责人当时如是说。

　　然而，近3个月过去了，除了丰山集团，当地却没有第二家企业得到复产批示。而盐城的滨海和连云港“两灌”地区的200余家化企，更是1家正式复产的都没有。

　　根据上市公司公告，早在2019年9月18日，丰山集团的复产申请就通过了港区初审、区级验收。从区级验收到通过市级复核，再到2019年10月25日最终复产，丰山集团又等了1个多月。而排在其后面的江苏兄弟维生素有限公司的复产申请，于2019年9月29日通过了港区初审、区级验收，仅比丰山集团晚了11天。但就是差了这11天，如今距丰山集团复产过去了近3个月，江苏兄弟维生素有限公司的复产申请却仍处于复核中。

　　2020年1月13日，母公司兄弟科技的董秘在回答投资者关于“兄弟维生素公司什么时候复产”的提问时这样回复：“目前兄弟维生素复产相关工作正在进行中，公司将根据相关规则对复产进展进行信息披露。”

　　事实上，自2019年9月以来，大丰区政府相继公布了丰山集团江苏兄弟维生素有限公司、辉丰股份等6家企业拟申请市级复产复核的公示。其中，除丰山集团已经复产外，其他5家企业的复产申请仍在市级复核的路上。以目前情况看，后续排队中的企业，复产时间难以预料。

　　为何丰山集团能够率先复产?有一种说法是：丰山集团运行较为规范，在此次停产整顿过程中投入了上亿元用于各种安全、环保方面的整改。另外，丰山集团综合实力和纳税能力，在盐城市排名居前。不过，这一说法未得到公司方面和地方政府的证实。

　　同时也有企业表示，近年来他们公司的投入与纳税也并不少，甚至比丰山还多;还有一些相对小一些的企业则表示，他们的单位产出和纳税更高，环保安全也丝毫不差。连云港一家企业负责人透露，近两年，“两灌”县政府和化工企业，积极投资整改，政府和企业整改投资都在20亿元以上，从思想上、技术上、硬件上，都上了一个台阶。但是这些企业却至今没有复产。

　　“春节就要到了，节前复产已不大可能了。”一位化企负责人失望地说。

　　从担忧到现实

　　目前盐城的化企自2019年3月下旬以来停产已10个月了，而连云港“两灌”地区化企的停产则从2018年4月算起，现在已经超过20个月了。然而从省里文件出台到现在4个多月过去了，具体复产工作进展仍然缓慢。价值数以亿计的企业资产正在遭受着风吹雨淋日晒的侵蚀，企业盼望早日恢复生产，以尽量减少亏损;放假的员工也迫切期待重新上岗，缓解经济拮据。面对省级红头文件、企业强烈呼吁，为什么“我们”还迟迟不能复产?

　　其实早在盐城和连云港的复产工作流程出台时，两地化企就多有担忧和质疑。

　　江苏省化工产业安全环保整治提升领导小组正式出台苏化治(2019)4号文件明确规定，坚持“一企一策”，因情施策，坚决杜绝整治提升工作中的“一刀切”。并一针见血地指出，该文件出台就是为了“防止停产整改化工企业复产工作推诿扯皮、程序不明、久拖不决等问题”。文件中第二条明确要求：停产整改化工企业复产工作按照“谁决定停产，谁决定复产(不复产)”的原则组织实施。其中，企业自行停产整改的，企业整改结束后可自主决定复产。文件同时提出：对经过整改符合安全标准要求的企业，要及时同意企业复产;对高端优质的化工项目要依法依规给予支持。

　　省里的文件内容让化企业主非常振奋。但连云港和盐城两地在执行时均明确规定，企业无权自行复产，且复产过程需要层层审批。首先要企业向所在的化工园区提出申请，由园区进行一整套审查后，向所在的县级政府或相关部门呈报申请;县级政府收到园区申请后，组织相关部门再进行一整套验收，验收合格后报市政府复核;市政府接到县级申请后，由市政府分管领导签字后，市化治办组织相关部门再去企业现场复核，并将复核结果报市政府审定;经市政府书面批复同意后，企业方可生产。

　　“企业报园区、园区报县里、县里报市里，每个环节都要耗费大量的时间。而且由于审核整改轮数过多，几乎每次都留下若干整改意见，从而进入新一轮审核，导致一些企业无法完成;而一部分按规定整改的企业，也陷入长期的审批等待之中。这样一个复杂的流程下来，哪怕一切顺利，恐怕没有1个月，这个流程也走不完。”盐城一家化企负责人反映。事实也证实了这一点。唯一复产的丰山集团2019年9月18日就通过了港区初审、区级验收，到2019年10月21日获得批复就过了1个多月，而其他企业至今未获得复产批复。

　　连云港的企业还反映，连云港市有关方面一直坚持先彻底关闭拆除部分落后企业，然后再开始复产验收。然而由于关闭拆除工作时间拖得太长，让其他进行整改的企业本已沉重的资金压力雪上加霜。

　　“我们投入了大量真金白银进行整改提升，却因为其他落后企业关闭拆除工作没完成而不让我们复产，这不公平!”他们表示，把二者捆绑在一起的行为，有悖于国家有关政策、法规和省里文件精神，希望地方政府能够按照“实事求是，依法治国”的原则，尽快组织对企业提出的复产要求组织验收。

　　对此，连云港市有关负责人表示，2019年关闭的目标已经完成。他们自去年9月起已经组织了多次验收，有关企业一直未复产并不是因为关闭落后企业的问题，而主要是因为“两灌”园区内多为老企业，当时的建设标准和目前的标准差距较大，整改起来难度大，有些环保方面的要求没达到，有关负责人没有签字批准。一旦县里上报，他们马上组织复核验收。

　　从今天看未来

　　政府的审核进度，不仅决定着涉事化企命运，也影响着行业的发展。在响水“3·21”特别重大爆炸事故警示教育大会上，江苏省委书记娄勤俭指出，化工是国民经济的基础性产业，也是江苏省的支柱产业，要坚持“本质安全、绿色高端”，推动化工产业进行深层次的结构调整，系统性重构现代化工产业体系。随后，《江苏省化工行业整治提升方案(征求意见稿)》提出，2020年底前，全省化企数量减少到2000家;到2022年底前，化企数量控制在1000家以内，并要对全省50个化工园区开展全面评价，根据评价结果，压减至20个左右。虽然正式方案公布时这些压减数字已被取消，但业内人士透露，这实际仍是江苏省化工行业调整的方向。

　　去年9月，江苏省下发《关于下达2019年全省化工产业安全环保整治提升工作目标任务的通知》称，该省排查出4022家需要整治的化工生产企业。其中，计划关闭退出1431家，停产整改267家，限期整改1302家，异地迁建77家，整治提升945家。2019年计划关闭退出化工生产企业579家，关闭和取消化工定位的化工园区(集中区)9个。为此，包括连云港和盐城在内的苏北各地对化企的整治提升力度也在不断加大。上周，盐城滨海县化治办宣布，关闭16家化企;连云港也宣布，目前已达到市级关停标准的化企共20家，其中，生产装置拆除类3家，配套设施断供类17家。

　　“我们坚决支持关闭落后企业，这也将给我们合法合规的优秀企业更好的发展环境。”连云港一家化企负责人说，“但是我们作为合法合规的市场经营主体，多年来吸纳大批员工就业并维系其生计，而长期的整改停工目前已导致大批员工丧失了主要收入来源，企业也背负了沉重的资金压力。再这样拖下去，好企业也被拖垮了。而一旦资金链断了，银行金融风险也会成倍加大，社会问题会更多!”他们呼吁，为了苏北经济的稳定发展，期待国家和地方有关方面能重视相关问题，制定并实施可靠可行的复工程序和方案，让合规合法的企业、园区及早复产，实现地区的和谐稳定发展。

　　而在江苏省有关化工人士看来，未来华丰工业园内20家化企，最终能复产的可能也就七八家，其他企业都得关停、搬迁;而滨海和灌南的上百家企业，可能最终也各自只有20家左右可以保留。在这种情况下，对于省内的50家园区和数千家化企，留哪些、关哪些必须慎之又慎。而2020年是“十三五”收官和全面建成小康社会之年，江苏省也将继续进一步推进“263”等专项行动。在新的一年乃至“十四五”，江苏省在化工产业安全环保治理提升还将继续加大力度，在整治提升、扶优汰劣中重塑江苏化工行业的新格局。

　　(本期调研内容由蒋善军、陈葳、王献伟、刘雅文采写 )